　　但在古时，这里却是一方文化的热土。莆田古称“兴化”，又称“莆阳”、“莆仙”。这里古代多文人贤达之士，因此学术昌明，著作如林。《全唐诗》中莆籍诗作占福建作品的三分之二;《全宋诗》收集了9000多位诗人的诗作，其中有莆田籍119人，居全国第一;宋代大儒郑樵编纂的《通志》堪称世界上最早的一部百科全书。

　　莆田历史上产生过18位宰辅、尚书约70名，四品以上官员700多名;自唐至清代，莆田举进士者约2400名，王安石曾盛赞“兴化多进士”。宋代莆田的文状元有118名，宋真宗赵恒曾敕字莆田，封其为“闽越之地，邹鲁之邦”，宋度宗赵禥称莆田为“文献名邦”。

　　而涵江区更是莆田的文化重镇，其中白塘镇洋尾村，保存有10座始建于明清时代的古民居，还有数座宋朝古祠堂。由于古代名门望族蛰居于此，对于雕梁画柱的住宅装饰需求自古有之，所以当地的木雕、石雕行业积淀深厚。

　　【家风·故事】

　　重传统：初四团聚“做大岁”

　　2月11日，正月初四。莆田下起了小雨。

　　在其他传统习俗相对寡淡的地区，过了大年初三，年味就淡了。但在莆田，这一天被称为“做大岁”，相当于再过一次大年三十，这是传承400多年的乡土习俗。

　　这项特殊的过年风俗背后，有着一段相当惨痛的乡土记忆。

　　莆田古称“兴化”府，据《莆田县志》记载，明代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倭寇大举进犯，在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攻陷兴化府城，烧杀抢掠，并占据府城长达两个月之久，文献名邦遭遇浩劫。

　　直到大年初一，戚继光的部队赶来增援，将倭寇赶出莆田。大年初二，逃亡的老百姓才返回家中打扫残局、吊唁死难亲友，重建家园。因此在当地，“大年初二”不能到亲友家中拜年，也是不成文的风俗。大年初四，莆田人方才备好过年物品，整理好情绪，重新补过一次“除夕”。

　　在三亚度假的李凤强，这一天凌晨4点起床，带着全家人赶早班机回到莆田“过大年”。

　　李凤强成长在莆田市涵江区的一个百年雕刻世家。他的曾祖父黄龙泉师从清末木雕艺术巨匠廖熙，爷爷黄亚贤把儿子过继给没有子嗣的同胞姐妹，后该族改姓为李。但干的仍旧是为寺院、祠堂、家宅雕梁刻柱的祖传工艺活儿。

　　如今李氏家族带出来的手艺人及其徒子徒孙，占据莆田木雕行业的半壁江山。李凤强和他哥哥李凤荣是李氏雕刻艺术的第四代传承人。

　　李凤强自言，“来自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我也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他对传统文化的推崇，除了在以宗教和历史为主题的作品中展示，还表现在他珍视家庭的价值观中。

　　比如每年的重要传统佳节，无论他身在何地，不管多费周折多辛苦，一定会赶回老家莆田，与家族成员一起围炉夜话。

　　重教育：言传身教子女待人接物

　　李凤强的父母已不在了，他和哥哥李凤荣就成为家族中的“大家长”。对下一代的教育，也常常在餐桌上完成。“比如从小就教育夹菜时不能乱翻，吃饭说话都不能太大声……这些都是我父亲很在乎的细节，我小时候就曾因吃饭乱翻被严厉责罚过”，回想起父亲对子女的管教，李凤强的大女儿李兰筠历历在目。

　　李凤强也很重视子女的言传身教。除了是工艺美术大师，李凤强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顶级沉香收藏家，还是佛教文化的积极传播者，经常有各界人士上门拜访。在一般家庭，这种“谈正事”的场面，晚辈通常被支开。但在李家，李凤强会叫上子女在一旁帮忙招呼。

　　“我父亲经常对我们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24岁的李兰筠言谈举止中有着一种超龄的成熟和淡定。在父亲待客时，她主动添茶倒水，谈到关于沉香的专业知识时，她也能答上几句。

　　有时她父亲还安排她接待客人，比如带客人参观自家的藏品展览室，讲解作品原料的来源出处、雕刻工艺的精妙所在，以及今昔市场行情几何。李家的子女在父亲与来客的交流中，潜移默化地增长了见识，丰富了学识，也学会了待人接物的分寸感。

　　重传承：子女将西方元素融入沉香

　　至于李氏家族延续百年的雕刻技艺，也在以新的方式传承给后人。李凤强说，“以往手艺是工匠赖以生存的立身之本，生怕手艺外传，会被人抢了饭碗”。因此，通常都是“传男不传女，传里不传外”，或者传给女儿和授徒时，都要“留一手”。但李凤强认为，时至今日，若还固守陈规，那么这门手艺势必逐渐衰微。

　　从李凤强的父亲开始，李家就开始把木雕工艺一点点外传。而李凤强的子女也在以另一种方式继承传统。大女儿李兰筠在福建师范大学学美术，正在把西方现代主义的几何元素，融入到沉香饰品设计中，让昂贵的沉香艺术品能走出藏家把玩的小圈子，成为大众能消费得起的艺术品。而在宁波诺丁汉大学就读的二女儿李冰冰学的是英语，深谙父亲心意的大女儿李兰筠说，“她以后可以把我们家族的传统艺术介绍到国外……”

　　【乡问·传承】

　　你觉得故乡传承得最好的家风有哪些?

　　李凤强：一个是注重亲情，无论身在何处，每逢过年过节，都会扶老携幼回乡过年。另一个是不忘故土，对传统文化的传承，还有语言的传承，莆田人会自觉教子女讲家乡话。在海南有一个村都会讲莆田话，在温州苍南也有一个村也都会讲莆田话。语言之外，还有婚丧嫁娶习俗，都不会受外界影响，持续下去。这些都是传统文化的活化石。这说明我们这里的家风传统非常坚韧，也很有自信。

　　在你家，最被看重的家风是什么?

　　李凤强大女儿李兰筠：为人要正派，我们家管得比较严，尤其是对女孩子。大学之前晚上10点前必须回家。到现在，父亲也不喜欢我们接触外面七七八八的人。谈到时下一些社会现象时，有些人会意见很多，但我父亲教导我们在没有看到事实根据时，不要盲目跟风在网上传播不好的言论，而要在危机中看到转机，做好自己不添乱就是传播正能量的最好方法。

　　【乡情·手记】

　　土豪返乡拉动房价

　　莆田庙宇很多，香火鼎盛。不仅有镇守一方的千年古刹，还有各种临街而居的宗祠寺院。寺庙里的佛像雕刻，从一个传统工艺，发展成为如今当地第二大支柱产业木雕工艺美术行业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除了用于宗教神祠，木雕艺术也走下神坛，成为寻常百姓家的重要装饰。近几年在医疗健康行业发迹的莆田系商贾，返乡后第一件事，就是重修老宅。新居装饰一新后，不少人家都会添置红木家具。这一套家具动辄十几万，多则上百万。之所以“贵”气逼人，除了选用花梨、酸枝等名贵木材外，和精细雕刻的工艺也密不可分。

　　此外，返乡“土豪”还会在城里买房置业，证明自己从此不再是沿海乡下的一介农民，从此成为在市里有了安居之所的“城里人”。每逢春节前后，当地的楼价都会被他们惊人的购买力拉动增长10%左右。如今，莆田各区域的平均房价都在万元左右，位于市区的楼盘，哪怕没有小区、没有装修的独栋毛坯楼，楼价也能卖到上万元，高端别墅则更高达4万元一平米，价格远高于珠三角的东莞、惠州等城市。

　　“土豪经济”带动的地价飞涨，让不少老宅面临拆迁移址的命运，但是当地的寺院，无论位于多核心的地段，依旧能固守安身之处，甚至翻新扩建，可以看出莆田人对神明的敬畏，对传统的呵护。（作者陈静）

来源: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