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鹏：王翚的西溪情结

　　西溪山水，宋时已为人所誉。叶绍翁有《西溪》诗，言“一条横木过前溪，村女齐登采叶梯。独立衡门春雨细，白鸡飞上树梢啼。”村野之趣，跃然纸上。

　　明人王思任，更爱西溪的清幽，所谓“一岭透天目，千溪叫雨头。石云开绣壁，山骨洗寒流。”据说往来的迁客骚人，但见绿竹森霭，烟云远岫，“皆生卜筑之想”。对于王翚而言，西溪也是神往之地。

　　1673年，王翚在雨山楼，仿唐寅《西溪图》而绘《西溪待渡图》，远山碧岫，神韵清雅，坡石疏木，浑厚清润，有“水抱山环两界明”之境，徐邦达赞其“行笔力惊，笔法精道，乃为佳品。”

　　1680年，又仿赵孟頫《西溪图》，别绘《西溪图》，自题“临赵承旨为鲜于伯机画西溪图。元人画法俱尚苍润，松雪专以工致而兼秀劲，尚有宋人遗意。”王翚对赵孟頫的这幅画，甚为钟爱，自称“玩索之下，一洗凡目，焕然神明，假归临仿者久之，终未惬意。”只是觉得自己的临摹之作，与原作相比，有失真意。

　　或许有感于临摹观画的不足，王翚与莫逆之交恽寿平一道赴西溪，或泛舟，或登临，找寻最佳的写生视角，共同创作了《西溪图轴》。画中湖天空阔，坡上杨柳二株，其叶作风势，芦荻丛中，扁舟一叶，张网捕鱼，飞鸿点点，怅然飞去。画端隐约可见南山之巅。张葱玉评其“幽雅淡远，神韵超然”，只是与元人相比，柳梢略显薄弱。

　　从闭门赏画，摹写古人，到登临远足，西溪游踪，从寻求宋元遗意，师古传承，到身临其境后的有感创作，西溪作为一个意像，在王翚的山水画创作中占据着重要地位。首先，在王翚看来，“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南宋时代，杭州为行在，重要画家多汇聚在此。到了元朝，仍是“宋遗民”的活动中心，院画的传统仍在继续。王翚眼中的宋元画家，多萃取杭州及其周边的山水胜景，以西溪为题材的创作屡见不鲜。王翚孜孜以求的宋人丘壑、元人笔墨，实则是有着深厚的杭州背景。其次，西溪是归隐之地，“虽吴地之奥区，实梵天之小隐”，是桃花源的另一种隐喻。王翚不止一次创作过《桃源图》，桃花源的传说蕴藉着隐逸恬淡的田园生活，也有对“仙灵游翔”的期冀。其在《桃源图》题跋中谈到：“人间盖有两桃花源焉，皆仙灵游翔最奇宕处也。”李白曾撰多首游仙诗，如《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梦游天姥吟留别》等，现实与理想，梦境与真实，都在王翚的笔下再现，或谓：“以元人之笔，写唐人之诗，体物穷神，无不得其真趣。”

　　今日游西溪，仍乐在山水，唐人气韵，宋元笔墨，皆在巉岩疏林间。（温玉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