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涵的抗战版画：雕刻出的抗战史

彦东（右）与父亲彦涵


《来了亲人八路军》


《当敌人搜山的时候》


《不屈的人们》

    一块木板，一把刻刀，能雕刻出怎样的抗战历史？

　　仅仅是黑白和明暗的对比，能创造怎样的艺术传奇？

　　当彦东聊起版画时，65岁的他情绪有些激动，千言万语似火山口的喷发。此时他成了这些哑口作品的代言人，仿佛已经沉默得太久，有人来问，他就要讲。让我们一起来了解那一个个关于抗战版画鲜为人知的故事吧！

　　版画的前世今生

　　曾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的彦东口头习惯说：“你懂的。”但实际上，民间真正懂版画的并不多。

　　唐朝时期的雕版版画《金刚经·说法图》眼下正静静躺在大英图书馆里，这是考古学家斯坦因从敦煌掠走众多珍贵文物中的其中之一，据考证它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版画作品，这是版画最早起源于中国的有力证据之一。

　　但是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版画并不是很受重视，到明代才迎来版画的黄金时代，以萧云从、陈洪绶两位大家最为突出。萧的传世木版画以山水为佳，而陈则独霸人物画坛。

　　直到20世纪30年代，版画上千年墨守成规的历史被打破了，时代巨变影响了版画的发展轨迹。

　　鲁迅说：“当革命时，版画之用最广，虽亟匆忙，顷刻能办。” 抗战年代兵荒马乱与物质条件的匮乏，正是版画的用武之地。在鲁迅的积极倡导和推广下，实现了从传统复制版画到现代创作版画的蜕变，版画家得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艺术创造性，而不再机械地照画稿刻版。由于当时抗战的时代背景，鲁迅把版画作为唤起民众斗争的武器，因此，现代版画从它诞生那天起，便和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紧密相关，与广大人民群众的命运血肉相连。版画真正成为艺术品，也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的。

　　彦东的父亲彦涵就是最早从事现代版画创作的一代，是著名的版画大师。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浮雕《胜利渡长江》出自老爷子之手。2011年9月，彦涵与世长辞，彦东收藏了父亲留下的弥足珍贵的抗战版画，每一幅都勾连着一段历史回忆。跟随彦东的讲述，时间被拉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抗战岁月磨砺出大师之作

　　20世纪30年代，正值日本侵华国难当头，此时“为人生而艺术”与“为艺术而人生”两种不同的艺术思想也激烈交锋，是选择关注现实社会还是走进艺术的象牙之塔？当时青年群体在两种思想影响下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彦涵满怀抗战救国热情，选择了为人生而艺术的道路，他义无反顾奔赴延安，开始了在鲁迅艺术学院的版画学习。从此版画和他相伴，在千万次无声交流中，彦涵把对战争的所有感情都注入其中，于是版画有了生命，她在呐喊、在歌颂、在控诉、在流泪。

　　1939年至1943年，彦涵身处太行山抗日前线，一手拿枪，一手拿刻刀的他四年里亲历了刀光血影和生死离别，那些难以忘却的记忆，深深影响了彦涵的版画创作。

　　《来了亲人八路军》就是彦涵根据真实经历创作出来的。彦东介绍说，日军在1942年进行了两次大扫荡，对八路军根据地采取了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扫荡过后，为了安抚当地老百姓，八路军组织了“宣慰团”对被残害的百姓进行安抚。在武乡县的一个山村里，彦涵遇到了这样一位老大娘，她当民兵的唯一儿子被日本人捉住后，被他们头朝下塞进茅坑呛死了，老大娘悲痛得连眼睛都哭瞎了。当“宣慰团”到来之际，她对八路军战士说：“我虽然看不见你们，但是摸摸你们的脸也好。”彦涵被老大娘那种欲哭无泪，极度痛苦的表情所震撼。后来，他根据这件事，创作出了木刻《来了亲人八路军》，在这幅作品中，彦涵表现了一个瞎眼睛的老大娘在抚摸一个小战士的脸。日军犯下的残酷罪行和中国百姓遭受的沉重苦难，被一刀刀“记录”下，深深地刺痛每一个人的心。

　　被誉为“抗日战争不朽之作

　　的《当敌人搜山的时候》，是彦涵回忆四年太行山抗战经历的情感迸发。根据太行山的特殊地貌，版画中高高的土崖没过了人的头顶，彦涵考虑到战斗中曾经有过“人驮人”的情况，于是用了浪漫主义的手法，让老百姓用肩膀托起八路军战士进行射击，表达出了“人民战争”的性质。画中俯身射击的八路军战士，跃跃欲试的民兵、递手榴弹的孩子，成了中国抗日战争的见证，是中国人民抵抗外来侵略英勇不屈精神的象征。

　　彦东指着另一幅作品介绍说，1942年5月大扫荡刚刚结束后不久，彦涵就在太行山根据一个真实事件，创作了木刻《不屈的人们》。事情的经过是，日寇在对太行山的扫荡中，俘获了一些因负伤和体力不支而掉队的八路军战士，于是日本人就对他们展开了劝降，敌人喊话道：“投降的人面向西”，然而几乎同时，所有的人都把头转向了东边，后来这些人被日本鬼子押往了太原，给新兵当“肉靶子”练刺杀而被杀害了。这件事深深地感动了彦涵，于是他就创作了木刻《不屈的人们》，以此表现出八路军战士在残暴的敌人面前，不畏牺牲的英雄气节。

　　中国版画得到国际认可

　　以画笔作为抗战武器，是当时许多画家和艺术青年的选择，他们中间许多人都选择通过版画这种形式来参加战斗。版画也因此具有一种家国情怀和时代意义，这使它的艺术价值能够上升到一个更高层次。

　　“在中国所有绘画艺术中，国际上只承认中国的版画。特别是解放区的版画，主要代表人就是彦涵和古元。古元一直留在延安，作品主要反映解放区的民主政治改革，而彦涵直接参加了对敌斗争，作品主要表现的是与日军的正面作战。”彦东讲到这里，语言里有一种自豪感。他接着说：“别看解放区的版画‘土’，但它记录了当时国内抗战的真实历史。具有历史价值和时代价值的作品才能有更高的艺术价值，才能立足于世界艺术之林，这也是为什么彦涵很多作品都被世界顶级博物馆收藏的原因。”

　　与国际上对抗战版画高度认可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版画在国内显得无人问津。在网上会看到这样的说法：黑白版画显得简单乏味了些；版画是可以复制的，收藏价值不大……这些都是对版画的错误认识。一方面，虽然大部分版画是黑白的，但它们对历史有拨云见日的作用，让我们了解到很多不为人知的历史细节，对历史的感受更深刻、更真实，这是版画的魅力所在；另一方面，版画虽然可以复制，但数量都不会太多，况且有的版画也是“独生子”。

　　“版画是单纯和朴素的艺术，时代和岁月赋予了版画苦和涩的味道，因此也更显高雅，然而人们更喜欢热闹的，色彩斑斓的。” 彦东有些无奈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