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创作及评价机制的缺失

    当代中国画正飞速发展，思想观念、技法体系、管理机制、成才途径、画家队伍以及生存环境都变化巨大。当代中国经济的崛起、信息的高度共享、交流的便捷自由以及无国界障碍的观念碰撞，均处于前所未有的时代。中国画与中国画画家迎来了更多的发展机遇与可能，面临多重的抉择与取舍、多向的干扰与诱惑。其中，存在着积极，也并存着消极；有正向，也有负向。第十二届全国美展中国画展正是置身在这样的大背景下。

    本届画展，其显著的官方性与现代展示场的特定属性使作品总体上表现出了两大特点：其一，强调现实生活的表达；其二，强化作品视觉观赏性（形式先决）。应该说，两者的共同作用使展览整体上呈现出鲜明的视觉印象，有很强的时代气息，更有不少值得一议的佳作。而从学术层面品赏这些作品，亦有一些值得探讨的问题。

    笔者认为，展览中部分作品反映出了一些不足，诸如中国画探索过程中理性把控的缺失、中国画传承与发展关系认知混乱等。我们抽取几种现象来进行表述。首先，坚守本民族主体立场、在扬弃中吸纳，已部分地被文化方式的根本置换所取代，表现为以西方为主体的现代绘画观念在中国画中的直接挪用，尤其以一种看似绝对自我的表达方式，从观念、造型到手法都使作品实际成为了一种以中国画工具完成的西方绘画的各类“仿品”。这种现象表面上看是将中国画现代化、国际化了，而实际上表现出画家对本民族艺术特质认知的缺乏。同时，更因为大多数中国画家实际成长于非西方文化土壤，对西方文化的误读还使其常将“水墨”与“笔墨”相混淆，将“水墨画”等同于中国画。其次，在绘画技术向度上，不少中国画家在致力于中国画的“写实”表达中，简单地将西方写实线性素描手法等同于中国工笔画中的富于情意的线性表达，抑或直接将照片进行描摹或摹拓，令绘画成为一种纯技术性的高仿真创作与写真竞赛。那种在画家的体悟中，通过绘画能力对物象予以主体判断和取舍筛选，从而实现富于感染力的中国式意象表达的绘画方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淡忘。于是，在画面视觉效果看似全新的同时，作品的精神性以及哪怕在层层积染的过程中都不可丧失的那种“技道一体”的过程性主体表达变得缺位。再次，在不少创作中，“做”的方式取代着“写”，中国画的民族特质逐渐被削弱与消解。另外，中国画评价机制中，学术权利有行政权力化的现象存在。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以体制内为主导的中国画画家、画展的培养、管理机制与画家的个体成长、成名路径扣合紧密；而评价机制中，如果学术权利被行政权力化，必将表现为学术权利的使用类行政化，以及具有行政权力就等同于具有学术权利，且两者成正比。这就容易促成一种“谋人”重于“谋艺”的不良风气。

    笔者认为，以“共性呈现”为前提，强调“共性下的个性发展”，是中国画探究理路的基本特征和鲜明特质。“共性大于个性，不能没有个性”是中国画关乎发展与创造方式的基本理路。个体的绘画探索（即小美）始终映射着传统（即共性）智慧（即大美）的光芒，这是中国画审美区别于其他绘画的基本切入点。今天的中国画创作主体从知识结构、思维方式到所处时代都较以往变化巨大。在这些变化中，必须把握住那些不变的要素。坚守中国性而又不树敌于多元文化的时代性背景，秉持、吸纳而又独立发展，成为当今中国画创作与研究必须具有的新能力和新智慧。在当今多元文化并存的状态下，中国画创作主体能够以第三者的角度看待自己的艺术领域，从而获得新视角。故而，对一种看似两难甚至多难的复杂状态的成功驾驭、对合乎时代发展的准确把控，正显现出当今的创作主体推动中国画发展所要拥有的杰出才能。此外，“中国式”的艺路修持需要岁月积淀，需要生命换取，无捷径可走；它有道可循又变化幽微，使创作主体注定只能做戴着镣铐的舞者——这也正是中国画的无尽魅力之所在。因此，在多元文化并存状态下，只有不断加深对中国民族文化的整体认知与主体自觉，完善中国画从画家培养到作品评价的路径方式，保持良好的治艺心态与纯净的学术场，才能实现中国画艺术本体的实质性发展。（陈航）